【楚路】土拨鼠日

*来自作者的寄语:“常年咸鱼文手的试图翻身,结果掉锅里了”

*字数:10833



01

 

7月17号,早上10点17分。

 

 无比平常的一个星期一。

 

路明非躺在宿舍里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他也懒得起床。伊利诺伊州的太阳在七月也并不显得刺眼,蝉鸣在窗外一阵一阵地响起,阳光落在眼睛上让人昏昏欲睡。

 

自从把楚子航从奥丁手里捞回来后,他的日子终于稍微清闲了一些。执行部放了他一个月的假,路明非从此就过上了每天躺在宿舍里吃吃喝喝睡睡的咸鱼生活。

 

……个屁!要不是路明非在最后的作战中伤得太重,连小魔鬼的本事都没办法让他一时半会儿恢复,执行部那帮周扒皮怎么可能会放他一个月的假!

 

清脆的门铃声传来,门外随之传来诺诺中气十足地声音:

 

“路主席同志,太阳晒屁股咯~快给本小姐起来!”

 

苏茜和伊莎贝尔的嬉笑声在门外响起,明显带着调侃的意味。一大早醒来宿舍门口美女云集,或许这在一年前对路明非来说还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好事。然而现在,他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妈的,又来一遍啊……”

 

02

 

7月17号,早上11点08分。

 

路明非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精心准备过的衣装,衣冠楚楚、意气风发……什么好词往他身上靠都不算为过。然而这不是他自己的功劳,时隔一年他早已习惯被学生会的众人像扮洋娃娃一样装扮,从意大利手工高定到西班牙私人裁缝的设计,他永远记不住设计者那些又长又难念的名字。

 

年末财务会议上,他都得听着学生会的男男女女们为了下一年主席的衣装来源争论。伦敦萨维尔街派和意大利私人高定派形成了尖锐的对立,路大主席每每坐在两派争得面红耳赤的下属中间,内心都是无比懵逼的。

 

诺诺上前帮他整了整胸口的白色领结,脸上露出一抹略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她转头朝伊莎贝尔挤挤眼睛,路明非闭上眼睛,心里默数三秒。

 

“surprise!”白色套裙的女孩笑着掏出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在路明非面前打开。钻石的袖扣在盒子里闪闪发光,狠狠地晃了下路明非的眼睛,

 

“主席,这是今年学生会一起为您准备的礼物!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伊莎贝尔显然是预先做过功课的,还似模似样地朝路明非做了个拜寿的动作。苏茜在一旁捂着嘴笑,路明非抽了抽嘴角,点了点头接过盒子。

 

……果然看多少遍,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架势还是没变。

 

他接盒子的时候顺手关上了盒盖,从善如流地放到了口袋中。伊莎贝尔的表情一瞬间难掩失望,整个眉毛都快耷拉下来了。路明非看得心里好笑,表面上只是转到镜子前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伊莎贝尔还不甘心:“主席,您不如就直接戴上吧。那袖扣与您今天的衣服也相得益彰啊。”

 

“还是不必了。”路明非摆摆手,转身朝宿舍门口走去,“你们不是说有惊喜准备给我吗?还不走吗各位美女?”

 

想他第一次收到这个礼物时,路明非简直惊喜得无法言说。心说本废柴居然还有这么一天,一大早美女登门就算了,还有这么高端上档次的礼物。伊莎贝尔上前两步,身上清淡的香水味萦绕在路明非鼻尖。路主席虽然自认清心寡欲并非无耻之徒,也是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内心欢呼雀跃的猥琐之魂,故作矜持地接过来……

 

结果他被迎面而来的袖扣砸了个头晕目眩。

 

其实就是那种小学时候常玩的那种傻不拉几的恶作剧盒子,里面装有弹簧,只要一打开就会有跳出一只塑料蛇或者其它什么吓唬人的玩意儿。路明非初中的时候被路鸣泽拿这个东西吓唬了好几次,没想到今天还是栽了。伊莎贝尔手中的盒子比那种盒子高级一点,下面的机关一直被她按着,即使打开盒子弹簧也不会弹起来。她刚刚故意凑近把盒子递给路明非,就是为了近距离欣赏路主席被惊吓的精彩一幕……

 

路大主席果然不负众望,被吓得直接一蹦三尺高。是真的三尺,经过一年的地狱式训练后他的弹跳力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这一惊之下,脑门就直接撞到了天花板上……

 

可以说是非常悲伤了。

 

路明非出门的时候摸着头上那个崭新而硕大无比的包,无语地看着一旁的苏茜和诺诺笑得打跌。伊莎贝尔倒是没笑,低下头看似恭敬的身体也因为忍笑而微微颤抖着。

 

“主席,我们去诺顿馆吧。狮心会前任主席正在那里等着您呢。”伊莎贝尔清了清嗓子,恭敬地转身朝宿舍门走去。路明非一脸残念的跟在她的后面,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阳光闪瞎了狗眼。

 

看看,这都什么队友啊!

 

路明非镇定自若地推开门,转头朝满脸失望的三个女孩微笑:“走吧,不是还有人在诺顿馆里等着我吗?”

 

伊莎贝尔惊讶地睁大了眼:“您怎么会知道……”

 

“是你刚刚告诉我的,你忘了吗伊莎贝尔?”

 

他没再去看身后女孩疑惑的表情,迎面而来的阳光落在头顶,路明非微微闭上了眼。

 

无尽轮回里的第666次会面,开始。

 

03

 

早上11点27分,诺顿馆。

 

每一扇窗户都被打开,肆无忌惮的阳光铺满了富丽堂皇的大厅。每一缕阳光都涂满了高大雄伟的白色罗马柱,盛装的白裙女孩在管风琴的音乐下翩翩起舞。

 

阳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大厅正中的座位上。若在中国古代这必定是属于九五之尊的位子,璀璨的光仿佛权与力从八方汇聚而来,座位上的人必然有君临天下,睥睨众生之势。

 

这个位子是恺撒在任时设计的,学生会传到路明非手上,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

 

然而这个位子现在是空的。

 

楚子航端起一杯香槟,淡淡地扫了眼馆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没有喝酒的习惯,酒量也是在格兰陵海出任务时练出的。厅内的学生们三五聚集着,他的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一向都是这样,无论是否是狮心会会长,楚子航从来都不是一个合群的人。

 

大门被推开了,四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他们逆着阳光而来,面容隐没在阴影中。西装风衣的男孩率先踏上了大理石的地面,身后的三位女孩紧随其后,风格迥异却都是盛装环绕。诺顿馆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回头去看他们。

 

路明非的目光扫过了人群,落在楚子航身上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微微昂起头,他朝众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诸位,久等了。”

 

片刻沉默之后,馆内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男孩和女孩们激动地欢呼着王的到来,路明非在掌声和欢呼声中径直往主座走去。他的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袖口被阳光镀上一层闪烁的金边。没有人还在意他的迟到原因,他的出场已是众人莫大的荣幸。

 

路过楚子航的时候,路明非的脚步突然停下了。

 

他的心情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学生会的庆生会固然让他满足了一把装逼犯的心理,可是太多次的重演,让他也只剩下了疲倦。

 

路明非困在了他生日的这一天,每一天清晨醒来,显示的日期都是7月17号。无论他前一天做了什么,第二天也没有人会记得。他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脱离,甚至召唤小魔鬼。小魔鬼倒是和他一样拥有这无尽轮回的记忆,但他竟然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哥哥,不然你干脆就放开来搞事情好了。反正就算你直接把楚子航按在床上酱酱酿酿,第二天也没有人会记得。”黑色西装白色领结的男孩坐在窗台上晃悠着腿,微笑地回头来看他。阳光把他的肤色映得几乎透明,也让他仿佛天使一样的面容显得无比纯洁。

 

然而他和纯洁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话让路明非直接翻了个白眼。

 

“哼,我倒是想,可我也打不过师兄好吧?”他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无比清晰地表现出作为一名怂货“我就是怂你咬我啊”的气势。

 

路鸣泽跳下窗台,一巴掌拍在路明非的狗头上。

 

“不要睡了哥哥,楚子航大概已经在诺顿馆了。你让他等你,好意思吗?”

 

小魔鬼果然是最戳心的!

 

路明非其实已经接近放弃了。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这一天干脆就在床上睡过去好了,但他还是起床,整装出行,来到了精心为他准备的庆生会上。

 

因为楚子航在这里。

 

路明非望着楚子航镇定中略带懵逼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

 

“师兄,你不和我一起吗?”

 

楚子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想过路明非现在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也想过他可能会为了避嫌在众人面前对他们敬而远之。他没想过路明非会直接过来,用一种旁若无人的姿态,亲近地朝他打招呼。

 

就好像那个陌生的,威名赫赫的学生会主席,在一瞬间又变回了他熟悉的模样。他还是会在看向他的时候,露出信任和略带依赖的目光。

 

“不必,这是你的位子。”短暂的沉默后,楚子航还是拒绝了。不是不给路明非面子,而是他觉得前狮心会会长和现学生会主席相携共享王座这件事情,怎么都感觉有点奇怪。他不想让路明非失了威信,对于这个学弟,他总有一种要维护他的义务。

 

而路明非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走上前,凑到楚子航的耳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师兄,这里好无聊,不如我们私奔吧!”他的声音低到只有楚子航能听见,语气里的调笑之意倒是十分清晰

 

饶是楚子航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猛地退后了一步,手却被路明非牢牢抓在了手心。

 

“师兄难道是不敢吗?”

 

路明非故作镇定地望着眼前人,嘴角保持着僵硬的笑容。

 

完了完了,师兄肯定以为他是hentai啊……

 

楚子航微微低下了头,好像陷入了他一贯保持的沉思。

 

三秒之后,路明非在一堆目瞪口呆的视线中和楚子航手拉手狂奔而去。

 

楚子航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他只是在看到路明非双眼里掩藏不住的期待和紧张时,就没有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既然路明非想要逃开,那就陪他一起好了。

 

他身后的路明非,手心里全是汗。心跳的声音大得好像回荡在耳边,他望着前面熟悉的背影,脑子突然有些空白。

 

这么多次循环往复里,路明非从楼顶跳下来过,用刀捅过自己,抓冰窖的蛇咬过自己……可是没有用,他总会在第二天10:17分准时醒来。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敢像现在这样,用一种最大胆的方式,试图挣脱这无尽轮回

 

这不是路明非第一次有这个想法,却是上百次的重复犹豫后,第一次放手一搏。

 

一条崭新的,和昨日截然不同的路,开始了。

 

04

 

阳光如瀑布一样洒在挡风玻璃上,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路明非望着旁边正专心开车的年轻男人,布加迪威龙这样的猛兽在他的手里仿佛温顺的猫咪。光影变化着落在那张俊秀的脸庞上,路明非突然反应过来一个爆炸性的事实:

 

师兄被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拐跑了?!

 

路主席空白了好长时间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一幕一幕的场景在他眼前放着走马灯,他差点被自己神一般的勇气吓到丢脸地尖叫出声。

 

师兄,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他拐跑了?!!!!!

 

我的个七舅姥爷啊!

 

楚子航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突然正襟危坐的人,就看到他脸上堪称英勇就义般的表情。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心说我靠这种情况一定要赶快解释。他战战兢兢偏头想看看楚子航脸上的神情,却正好撞上楚子航探寻的目光。

 

“师、师兄啊,你听我给你解释啊……”路明非猛地抖了抖,顿时就苦了脸。

 

一身意气风发的手工定制此时都掩藏不住他身上浓浓的败狗气息,他哭丧着脸说道:“我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就脑抽了…你你你,可别一生气拉我到荒郊野外把我给做掉啊……”

 

他们正在开往山顶的小路上。路明非唯一一次来,还是几年前和诺诺一起上山看萤火虫。曾经在这条路上,他满心都是忐忑激动,现在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已经不再爱那个女孩了。

 

……大爷的他被一个直男给掰弯了!

 

“我知道你不想呆在那里。”楚子航冷冷地说,“正好我也不想。”

 

靠,这冷硬的和刀一样的开场白……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

 

本来是很生硬的打破沉默的方式,路明非却放松了下来。太久没有见到面瘫师兄了,他都忘了和对方的相处模式。对方从来不在意他做事的理由,因为就算理由多么扯淡,师兄也会力挺他到底。

 

像他这种闷骚鸡婆的家伙,最护短了。

 

“师兄你这样讲也没错啦,虽然好像很不礼貌。”路明非撇了撇嘴,“不过就算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蛮不习惯老大那种拉风的作风。生日会开派对,切三层蛋糕,学生会各部轮流送礼物,然后开私人飞机去游园会……这种事情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习惯吧。”

 

路明非懒懒地往后一趟,弄乱了身上熨烫整齐的西装:“土狗就是土狗嘛,本质是变不了的。裹在黄金线的背心里,被当成纯种藏獒悉心呵护,大家都觉得这条狗可幸运可幸运了,可土狗自己不觉得啊。也许它只想回到自己乱糟糟的狗窝里,抱着草堆睡大觉呢?也许它只想找一只普普通通的小母狗,和它一起在破草堆里晒太阳呢……”他说着说着,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有点难过起来。

 

其实也没错,面瘫师兄不在的日子里他确实过得胆战心惊。尼伯龙根计划的地狱式训练,把他变成了混血种中最珍贵的屠龙利剑。他被全方位地呵护着,就如同一只纯种的小藏獒。可路明非自己知道,这个看似凶悍的皮下,那只小土狗从来没有变过。能无畏地朝敌人挥斩很好,能赢得师弟师妹的欢呼掌声也很好,可再好,他也还是怀念当初那个在危险来临时回头就问“师兄我们该怎么办”的怂货。

 

不是怀念曾经弱小无力的自己,而是怀念那种永远背后有支撑的心安。

 

楚子航沉默了。

 

路明非愣愣地望着窗外发着呆,路边“小心有熊”的警示牌一闪而过,他突然回过神来,朝楚子航大喊一声:“师兄,快停车!”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宽阔的轮胎如猛兽扑击前蜷曲的爪子,扣紧了地面。庞大的超跑猛地停在了原地,楚子航的开车技术足够让他在扭曲的山道上完成无比危险的急停动作。路明非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又归回原位。

 

“吓死我了。”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有些后怕地笑了出来,“师兄你还真听我的啊,不怕我们两个一起交代在这儿,被人当作殉情啊!”他一顺嘴又调戏了一下楚子航,话说出口才发觉不太对劲。

 

路明非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感觉耳朵有些发烫。

 

“你让我停下,肯定有理由。”楚子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平静地说。

 

“确实是有理由。师兄你和我跑路,我总得准备个惊喜给你吧…哎哎哎,师兄快看,那只松鼠来了!”路明非话才讲到一半,路中间就跑过一只毛绒绒的生物。蓬松而柔软的尾巴在圆滚滚的身体后一摇一摆,圆圆的眼睛咕噜噜地打转,正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唉,果然无论见过多少次,他都要被这小东西萌化了。

 

路明非叹了一口气。

 

楚子航疑惑地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会有松鼠出现?”

 

卡塞尔学院虽然身处深山之中,动物众多。但松鼠出洞的时间很少,所以除了很偶然的情况,楚子航见过松鼠的次数少之又少。

 

但路明非的表现就好像是他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而这是非常没有道理的。

 

“这个嘛……师兄你就不用管了。快点吧,上去抱抱它。这只特别可爱的,它和别的不一样,不会抓人的。”

 

路明非难掩得意地朝楚子航挑了挑眉,顺手拉开了车门。

 

开玩笑!他可是在今天轮回了666次的男人,还有什么事情能不知道?邀请楚子航落跑是第一次,可路明非对自己落跑这件事可就驾轻就熟了。第一次在过警示牌的时候他没注意,结果就把小家伙给撞下了山崖。愧疚的路明非第二天又来了,结果一脚刹车下去,自己翻下山崖了……

 

所以为了这个惊喜,他之前可是用了十几次重复的代价换来的啊!

 

路明非完全没有想过,如果楚子航也把车开下了山崖会怎么样……

 

浑身赤棕色的小东西一看到路明非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幅完全不怕人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它好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在地上滚动。路明非弯下腰把它轻轻拎起来,它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尖尖的小爪子一把抓住了路明非的衣领。

 

路明非顺着它软乎乎的脊背抚摸了一下,亲昵地戳了戳它的小耳朵。几百次的轮回里他早就摸清了怎么和这只小东西相处,楚子航刚走到他的身边,他就把手中软乎乎的小东西递了过去。

 

“师兄,给你抱抱?”路明非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楚子航顿了顿,接过去的动作果然很生涩。他抱着松鼠的样子僵硬又别扭,路明非差点暗中笑掉了大牙。小东西大约是被他抱得不舒服了,竟然挣脱了楚子航的怀抱,一股脑窜到他的肩膀上去了。

 

毛绒绒的大尾巴一下一下扫在楚子航的脖颈边,松鼠好奇地在他身上左嗅嗅,右嗅嗅。比起路明非,它好像对楚子航更有兴趣。尖尖的小爪子扒着楚子航的衣服一溜向下,它稳稳地窜到了楚子航的手上。

 

路明非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楚子航素来面无表情的面颊上,此时正带着微不可见的窘意。从来只有他在师兄面前丢脸的时候,什么时候见过反过来?路明非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故意在一旁对楚子航僵硬的身躯表示视而不见

 

谁知道面瘫师兄对小动物竟然有这么大的亲和力……看来这动物界也有颜控一说啊!

 

楚子航拘谨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老妈不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所以从小到大楚子航都没有养过宠物。他不知道怎么招架这种弱小而死皮赖脸的小生命,只能任由它在自己身上撒欢。

 

手指上有痒痒的感觉传来,楚子航一低头,就看见它正低着头轻轻啃着自己的手指。

 

路明非发誓自己绝对在对面那张面瘫脸上看到了“一脸懵逼”四个字,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都快跪倒地上去了。楚子航和小松鼠同时朝他的方向转头,两双墨黑的眼睛一大一小地望着他。路明非看了,又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哈哈哈哈哈,师兄我不行了…”路明非挣扎着路上爬起来,笑得浑身颤抖。他颤悠悠地把小松鼠拎起来放在地上,一边拍手一边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笑死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师兄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路明非朝回头看他们的小松鼠挥了挥手,一把抓起还在懵逼状态的楚子航,硬把他塞进了副驾驶座:“怎么样,很惊喜吧师兄?做好准备哦,接下来还有更棒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经过刚那一下,路明非已经想通了。他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人都已经拐跑了,大不了明天重来嘛!无限S/L的力量是开玩笑的哦。

 

这屌丝心态一上线他顿时就放松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今天的每分每秒会发生什么,所有对于楚子航来说的第一次,都是他曾经经过的无数次。

 

吼吼,这可是他的主场!

 

路明非猛地一挂倒挡,竟然在狭窄的山路上以四十公里的时速飞速倒车。他完全靠的是手动操作,操纵的手飞速变动,毫不拖泥带水。那种完全把事物完全控制于手中的驾驶方式,具有种冷静却凶猛的美感。楚子航难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大的驾车技术。一年之内他的改变,楚子航也有所耳闻,可亲眼所见才有了深入了解。

 

布加迪威龙呼啸着在风中飞驰而过,一头扎进了盛大的光幕里,仿佛奔赴最精彩的演出。

 

05

 

楚子航今天完全搞不清楚路明非是什么套路。

 

莫名其妙地指路,却正好能遇上免费赠送的玫瑰;看似无意地绕行,却撞上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开始;随意进去的酒吧,就成了酒水全免的幸运顾客……

 

他坐在车上,被路明非带着在山下的小镇里左右穿梭。当路明非准备把车停在一家貌不惊人的日料店时,楚子航终于问出口了:“路明非,你到底做了什么准备?”

 

今天有太多的巧合了,而楚子航是不相信巧合的人。他只相信概率和自己的计算,可路明非今天这一系列事件的概率,同时发生的可能性为零。

 

路明非熟练地单手操纵方向盘停车,推了推鼻梁上新买的墨镜——当然也是因为有打折:“请你吃饭啊,还能干嘛?”

 

他笑着朝楚子航歪了歪脑袋,脸上有着楚子航熟悉的贱贱的笑容。

 

路明非的心情简直好得不行。

 

他没有想过他的生日还能这样过。在洒满阳光的小镇里穿梭,随意地把车停下,他们可以一起在石板路上漫步。云雀在温暖清新的空气中掠过,唱出好听的歌声。他们一起吃半价的冰淇淋,一起买打折的玫瑰花,一起在罗马风格的广场看一场免费的喷泉表演,一起在街口酒吧喝一杯免费的冰柠檬茶。

 

听起来真是好土狗的生活,可这就是路明非所能给的全部了。

 

他不想动用自己那张额度爆表的黑卡,他昂贵的风衣外套也早就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被扔在跑车的后座上。被信用卡和华服武装起来的路明非,是个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人。可在师兄面前,他可以又变回了那个,只请得起喜欢的人吃路边摊的死小孩。

 

路明非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日文招牌。豚骨汤的香味从帘布里满溢出来,在空气里飘散。这是他临时计划里的最后一站,吃完这顿晚饭,他的今天就完整了。

 

他的耳边仿佛传来小魔鬼轻轻的笑声。云雀的叫声不知何时消失了,风仿佛在空气中凝固,一瞬间,世界变得很不真实。

 

“得了你个混蛋,你已经要了我全部的命还不够啊。”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抬头望向正在掀开帘子的拉面师傅,“闪开闪开,我这正和师兄二人世界呢,你来算是个怎么回事?”

 

白衣白裤的师傅一抬头,果然是小魔鬼那张欠扁的脸。

 

路鸣泽微微一笑,低下头开始吃面。路明非这才发现,豚骨汤的香气就来自面前人手中的汤碗。路鸣泽也不急,端着碗吃的悠然自得,却正好挡死了路明非的路。

 

“哥哥,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害怕?”路明非一愣,随即笑了出来,“你发神经啊,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大不了明天读档再来嘛!”

 

路鸣泽蹲下来把汤碗往地上一放,站起来从衣服里摸出一条小方帕,优雅地擦了擦嘴。他慢条斯理地把帕子折好放回衣服,然后朝路明非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可是,如果没有明天了呢?”

 

路明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摘下墨镜,眉目间带上了一抹冷冽:“这话似乎不应该问我吧。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今天挡了我的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他挡在了楚子航的面前,静静地和路鸣泽对峙着。

 

路鸣泽看着他,突然无奈地耸了耸肩:“好了好了,哥哥你真是的,学得和楚子航一模一样,活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我怎么会挡你的情路呢对吧,我以前还拼命给你送了那么多妹子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好吧我知道我送的可能不大对你的胃口,可谁知道你喜欢禁欲闷骚这一款啊……”他那张精致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不停地嘟嘟囔囔。路明非真想一巴掌抽回到他头上,一报今早之仇。可他也看到了路鸣泽眼里的笑意,仿佛荡漾着温暖的阳光。

 

我靠说话就说话,不要东拉西扯好不好?!

 

路明非狠狠地咬着牙,肩膀上被人拍了拍:“怎么还不走?”楚子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一抬头,果然没了小魔鬼的踪影。

 

哼,算你跑得快。

 

楚子航跟着路明非来到窗边的座位坐下。店里面地方很狭窄,除了两三张桌子,就是寿司师傅所在的环形木台。现在的时间还早,店里还一个人都没有。午后的阳光落在木质的桌椅上,耳边环绕着缓慢悠扬的和歌。

 

“来一杯茶。”路明非打了个响指,果然有服务生送上茶杯,“师兄,你应该早就看出这一切的异常了吧?谢谢你,没有选择戳穿我。”

 

清淡的茶香在热水中翻涌而上,楚子航平静地望着对面面带微笑的人:“所以你想说吗?”

 

如果路明非想说,楚子航就听着;如果他不想说,楚子航就把概率论这件事忘掉。

 

偶尔一两次不遵循理性,也未尝不可。

 

路明非摇了摇头,突然笑了出来:“好啦师兄,反正我今天也心满意足了。满足一下你的好奇也好。”

 

他笑得有些无奈,还带着一丝楚子航不熟悉的表情。站了起来,路明非转头望向窗外。楚子航随着他的视线移过去,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小巷。

 

路明非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两碗面,沉默地吃了起来。太阳从西边落下,夜色笼罩了小镇的天空,他们一直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楚子航知道路明非在等着什么,他也没必要点明。今天是路明非的生日,他想做任何事,楚子航都不会反对。

 

耳边传来清脆的敲击声,楚子航看过去,路明非正闭着眼睛,指尖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

 

“十、九、八、七...”

 

窗外逐渐变得嘈杂了起来,鼎沸的人声由远及近。

 

“广场那边发生了什么?”

 

“有很多穿学生制服的人,可能是卡塞尔学院的人吧......”

 

“哇,他们不是很少下山吗?”

 

“...四、三、二、一。”路明非睁开了眼睛。

 

窗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声音,璀璨的焰火一瞬间点燃了小镇上方的天空。路明非和楚子航几乎同时抬头,明亮的花瓣映在他们眼中,夜风送来鸢尾花的清香。

 

最后一波焰火逐渐在空中拼出一行字。

 

Happy Birthday,Recardo.

 

这风骚,这霸气!就算不算独一份,也算少见了。

 

“这是学生会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出的馊主意,竟然拿这种哄小姑娘的手段来哄我。”

 

路明非一边笑一边朝楚子航摆手,他之前的几百次早就想吐槽了,奈何他不是在学生会的簇拥中,就是一个人在这家店里吃面......好不容易这回师兄在身边,他简直不吐不快。路明非觉得面瘫如师兄,这会儿也该有个表示,说个“生日快乐”啥的。他辛辛苦苦了一天,想要的就是这一句话,要求应该不算高吧。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说了句他完全没想到的话。

 

“这主意是我提的。”

 

啊咧?这tm是什么操作?!

 

“学生会的人来问我意见,我记得你和我说过。”

 

路明非一下子被他整懵了。学生会的人问你干嘛?他还没来得及吐槽,就看见对面人拘谨地抬起手,僵硬地在他的肩膀拍了拍:“路明非,生日快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路明非呆呆地望着焰火下那张鲜活而真实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靠,连词都一样。合着师兄你和伊莎贝尔还是串通好的?!

 

路明非的心里很乱,千头万绪绕在心中里,搅成一个解不开的结。楚子航站在他的对面,静静地望着他,眼睛里有很多让他忍不住瑟缩的东西。

 

路明非期待的东西本来很少,可当楚子航给他更多时,他却不知所措了。

 

焰火渐渐消失了,身边的一切好像突然变得格外遥远,路明非跌坐在椅子上,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哥哥,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路明非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跌坐在一片黑暗中。

 

他自嘲地摇摇头,自己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你就不能再多给我几分钟吗?”路明非苦笑着,“没准我就能说出口了呢?”

 

“焰火结束,轮回终止。”路鸣泽冷冷地说道,“你已经错过了。”

 

“你还真是魔鬼啊,一点都不通融。”

 

“规则并不是我定的,不是吗?”路鸣泽挥挥手,四周又变成了路明非宿舍里的样子。

 

路明非才不和他客气,上前就往床上一瘫:“你总说规则不是你定的,可掌控梦境本来就是你的强项。别说不是,我才不信我现在不是在梦里,你到底把我困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路鸣泽坐到窗边,望着面前那双炽热的黄金瞳,摆出了一副苦脸:“哥哥你终于问出来了,我还以为至少要等你和楚子航表白了你才会.......”

 

“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有事说事!别总给我东拉西扯的!”

 

路明非被他气得真是没脾气,整张脸都涨红了。小魔鬼瘪瘪嘴,路明非又有点动摇了。他对小魔鬼的话不是没有怀疑,可看着那张纯良无害的脸,他觉得自己真有可能错怪他了。

 

想什么呢路明非,他骗你呢!

 

路明非想这么说服自己。

 

路鸣泽满脸无辜:“哥哥,规则束缚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设立的规则,又是谁让你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但你可以自己去发现啊......”

 

“我要是能发现早就发现了,还用得着浪费几百次和你废话!”路明非满脸崩溃,“到底是谁在整我啊,妈的奥丁不是已经......”

 

他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他完全没有关于奥丁结局的记忆,他脑子里一直存在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他已经把楚子航捞回来的前提。如果没有这个前提,他所经历的所有的,2017年7月17号都是不存在的。

 

而这个前提,是有人虚构给他的。

 

身边的世界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规则的覆灭让这个虚构的世界也随之崩坍。路明非站在虚空中,任由锁在记忆深处的盒子开启。

 

“我设定,若我(路明非)出现怀疑师兄存在的情况,则强制进入梦境循环世界。”

 

“我设定,循环于7月17日早晨10:17分开始,至夜晚焰火结束时结束。”

 

“我设定,循环终止条件为确定我与师兄之间的联系存在,并能完成逻辑自洽。”

 

“设定完成。”

 

整件事情,原来只是他和自己玩的一个游戏。

 

路明非在接受富山雅史教授的催眠后,一直担心自己会对楚子航的存在产生怀疑。在他把最后四分之一的生命交出去时,路明非就能完全掌控路鸣泽所拥有的力量了。他害怕自己真的出现不相信楚子航存在的一天,就在第一时间给自己设下了循环梦境。

 

路明非是有私心的,他想见见楚子航,他太需要确定楚子航的存在了。可真正见到了,他又不敢上前,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直到这一次。

 

路明非已经猜到了循环结束的理由。“确定与师兄间的联系存在”,他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隐约摸索出的证明方式是逼自己表白。路明非忘记了,其实还有一种方式也可以——梦里的师兄和他表白。

 

可现在梦醒了,他又回到了没有楚子航的世界里。

 

路明非望着眼前的虚空,仿佛看到最后一抹焰火落下时,那双能让冰川融化,万物冰释的温和眼眸。

 

“路明非,我们在一起吧。”

 

我一定要找到你,楚子航。

 

我欠你的。

 

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06

 

7月18号,早上10:17分

 

无比平常的一个星期二。

 

路明非躺在宿舍的床上,睁开了眼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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