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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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市。

 

  天空阴沉,乌云黑压压地堆积在一块儿,如同通体漆黑的山峦叠嶂,看起来随时都会来一场倾盆大雨。明明只是早上十点钟,但此时向窗外看却像是深夜,黑漆漆的一片里看不见任何光亮。

 

  起风了。暴雨前的狂风卷走了这几日积攒下来的暑意,门被吹得开开合合的,路明非在心里默数了十三秒后,门轰然关上。

 

  “在看什么?”风随着再一次打开的门偷溜进来。

 

  “倒没看什么,就是本来还想着去买新出的那张碟,但好像要下雨了,算了明天再——”

 

  楚子航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我买了,刚刚去买煎饺的时候顺路看见了。”

 

  路明非笑嘻嘻地接过,把游戏碟盘放在椅子上,又腾出手去接刚买回来的煎饺,但连塑料袋都还没碰到就被楚子航用筷子挡了回去。

 

  “我懂我懂,我先去洗手,师兄你可不要偷吃啊!”

 

 “……”

 

  等到路明非两只手甩着水珠子回来的时候,木桌上已经摆好了吃的,饺子一个挨着一个地挤在塑料饭盒里,他的那一份里还撒了些白芝麻,香味扑鼻。

 

  路明非急不可耐的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接过已经掰开的一次性筷子,急哄哄地插起一个就往嘴里送。

 

  “烫烫烫——呼,果然还是街角那家的煎饺最好吃。”

 

  “吃东西要细嚼慢咽。”楚子航说完,也开始慢慢吃起来。饺子咬开后还冒着热气,刚刚被风吹得一室寒意的房间似乎也渐渐温暖起来,明亮的灯光,白芝麻热过后散发的香气,筷子碰撞间的小小声响,还有路明非一个人时不时的赞叹。纵然室外狂风大作,室内依然有着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样子。

 

  路明非吃得急,嘴巴被烫了好几下,奈何肚子饿得慌,他吃完一整盒的时候楚子航还剩下半盒,被路明非虎视眈眈地盯着。

 

  仿佛是感受到了路明非如狼似虎般的目光,亦或是小半盒煎饺在这目光下的瑟瑟发抖,楚子航把饭盒调了个方向,推了过去。

 

  “既然这样,那我恭敬不如从命?”路明非得了便宜还卖乖,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楚子航早就习惯了他的贫嘴,洗过手后开始看上几个案件卷宗的复印件。但看没两页就有电话就打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好,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一起过去。”

 

  路明非还在和最后两个饺子较劲,见楚子航严肃起来的神情,也把筷子搁下了,拿纸巾擦了擦嘴。

 

  “有新案件,比较棘手,上面要我和你一块到现场去。”

 

  “好,”路明非闻言点了点头,“开你的车去?我的车洗了还没取。”

 

  “嗯,走吧。”

 

  窗外,大雨滂沱,酝酿了这么久的一场雨,终于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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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航开车向来又快又稳,案发现场离得也不算远,路上楚子航电话开了免提,听先到了现场的警员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死者今年十五岁,还是个小女孩,报案者是个醉汉,在一家酒吧的后面小巷里发现了死者,发现后酒就被吓醒了一半,随后报了警。现场侦查后基本可以排除自杀,凶手手段极其残忍,死者的家属已经到现场了,情绪很不稳定,或者说是在失控的边缘,剩下的具体情况只能等你们到了再说了。”

 

  雨水敲击着玻璃车窗,又聚成流蜿蜒而下,像是一条条爬行扭曲的小蛇。

 

  “我们预计三分钟后到达,安抚家属,保护好现场。”

 

  电话挂断,路明非看楚子航腾不出手来,伸手按灭了屏幕。

 

  路明非问道:“受害者今年十五岁的话,是不是正好中考完?”

 

  “如果是正常年龄入学的话,正好是中考完。”楚子航似乎丝毫没有顾虑下雨天湿滑的地面,踩紧油门,Panamera Turbo加速掠起一地水花。

 

  “你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哪能呢我又不是师姐,就是觉得很可惜。”路明非敛起心中的波澜。

 

  “嗯,一会到了之后要小心,家属情绪极其不稳定,大概是被现场的一些东西刺激到了。”楚子航出声提醒,这几年来,家属情绪一失控就把责任全都归于警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我会注意的。”路明非望着窗外被瓢泼大雨模糊成灰蒙蒙一片的街景,心下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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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破坏了现场,我们只来得及进行一部分的照相取证,报案人已经在派出所等候了,楚队和路副队是?”

 

  “来都来了就先看看现场吧,雨再大也不会把所有线索破坏掉,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路明非活动了一下脖子,“你说对吧楚队?”

 

  “嗯。”楚子航点点头,撑着雨伞往已经被封锁起来的现场走。

 

  警灯在昏黑一片中闪烁,只照亮了小小的一块车顶,楚子航把伞递给站在一边的小警员,又吩咐他开了手电,戴上手套后开始一点点的检查。路明非跟在他身后,却像是在神游天外。

 

  “陈墨瞳来了吗?”楚子航一边摘下手套一边问。

 

  “她在总部,我们找到的一些物件和现场照片的原件都在她那里,据说已经有点眉目了。”

 

  “知道了,我和路副队这就去总部。现场已经二次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签字报告后就找人清理现场吧。”楚子航接过伞,雨势似乎更猛烈起来了,受害者斑斑的血迹早已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辛苦你们了。”

 

  “您也辛苦了,后续工作就都要靠楚队和路副队了。”小警员身上的雨衣拼命往下淌水。

 

  路明非拍拍他肩膀,道:“放心吧,楚队在没意外。”

 

  两个人冒着雨飙车到了现场,现在又冒着更大的雨飙车到总部。两个人一商量,就决定路明非先去找找报案人了解情况,楚子航则去问陈墨瞳整理线索整理得怎么样了。

 

  路明非别了楚子航,迈着小步子去了一楼,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房间,结果一开门就是一股酒气扑鼻。

 

  路明非皱了皱眉头,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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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请问,你发现现场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报案的那位先生打了个酒嗝,“行吧,那我就说一说,也好早点回酒吧,我这一出来酒吧没人管了,回去肯定一团糟!我那群小弟——”

 

  路明非咳嗽两声,用笔头敲了敲纸面打断了他,“这位先生,虽然您是外籍,但由于是您报的案,还是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外籍先生深灰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缓了好一会,好歹是开始说了。

 

  “那时候我刚从酒吧出来吧,下那么大的雨,我想着要是有哪个喝高了的人趴倒在我酒吧附近出事可就完了,就出来转了转。结果晃到后面那条小巷的时候就看到那样的场面了。”

 

  “嗯,时间大概是几点?”

 

  “不太记得了,我也喝得不少,可能是九点多吧,九点半的时候伙计轮班,我就正好出来,走到那里可能是九点四十分。当时看到现场我就懵了,要知道不管在哪里我可都是良民!一下子就清醒了,我跑过去探了探她呼吸,发现身体都凉了。就拿手机照了两张相,叫了救护车报了警,然后就这样了。”

 

  路明非摸了摸鼻梁,“竟然还懂得要照相?”

 

  坐在对面那位讪笑道:“好歹也看了几百集的柯南。”

 

  “那现场当时具体是什么样的呢?有看见可疑人物在附近出现吗?”

 

  外籍先生摸了摸下巴,像是在回忆,然后操着一口流利而又充满东北大碴子味儿的普通话开始说。

 

  “那是小巷的尽头了,墙上的血迹还没被完全冲掉,那个女孩子的脸被划了好几刀,衣服倒还是完整的,但是腿和手臂都被划得血肉模糊,皮肉外翻。”似乎是回想到了当时的场景,他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可疑人物倒没有看见,周围挺安静的。”

 

  “再仔细回想一下?”

 

  中文十二级的那位做冥思苦想状,绞尽脑汁三分钟后摇了摇头,“其他的没印象,就这些了。”

 

  路副队收拾好东西,让他签了个名,确定没有问题后朝他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路明非的眼神扫过那一行龙飞凤舞的签名。

 

  “芬格尔.冯.弗林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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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又晃晃悠悠地晃到饭堂门口,瞎晃荡的那个人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炸鸡味,正想扭头回去看看楚子航的进度如何就被猝不及防拍了下肩膀。

 

  “哇谁谁谁!光天化日之下袭警啊?!”

 

  “……是我。陈墨瞳已经把她侧写出来的结果告诉我了,后续工作由她完成。结果一会我和你慢慢说。”

 

  “我也搞定了,师兄你吃什么?”

 

 “和你一样。”

 

  两人端着一样的午餐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路明非胡乱扒拉了两口就停了筷子,拿着汤勺去搅碗里的萝卜汤。楚子航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儿,也就更不用提了。

 

  楚子航吃完后擦了擦嘴巴,抬头看心不在焉的路副队。

 

  “吃不下?”

 

  “嗯,”路明非抽了抽鼻子,“心中抑郁,有美人在侧也无心调戏了。”

 

  一串笑声传过来,“楚队竟然也有被叫成美人的时候,说出去怕不是要吓死一个连的人。”

 

  路明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起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挪到了楚子航旁边的位置。

 

  夏弥呆住了,“你干嘛?我是病原体吗?大白天的狗男男不要太猖狂!”

 

  “病原体你好病原体再见。”路明非端起汤碗喝了两口压压惊,喝完才发现这碗好像不是自己的,脸上一片波澜不惊的默默放下。

 

  ……就当无事发生过。

 

  “我就是来问问进度你竟然这么对我,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夏弥捂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状。

 

  楚子航看了一眼那碗被动过的汤,没什么表示,转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答道:“我们正打算开始。”

 

 “我们从受害人近日所接触过的人开始排查,刚刚中考完,她接触的就是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据她的父母所说,这个女孩子平时都很乖巧,应该不会是惹到社会上的小流氓,况且,”楚子航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普通的小混混也不会下手这么狠。”

 

  路明非补充道:“没错,而且也不像是劫财劫色,受害人被发现时衣物较完整,可疑的是手脚和脸都被划了好几刀,这是个报复性比较强的举动。”

 

  夏弥若有所思,“熟人作案?”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案发现场是在受害人回家的路上,尸检结果也表明没有被性侵的痕迹。”

 

  “那师兄我们下一步是去?”

 

  “走流程,找她的老师和要好的同学了解一下,地址我已经打印出来了。”

 

  夏弥推了推压根不存在的眼镜,一本正经道:“听君一席话仿佛看柯南,那大师兄二师兄路上小心,我回去给诺诺帮忙去了。”

 

  “有任何新发现都及时通知我们,你也小心。”

 

 女孩子眨眨眼睛,“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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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了……婉婉平时人挺好的,学习成绩也很好,考上了市一中,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的,还有一个毕业后就跟她告白了,不过被拒绝了。”

 

  “我们本来还约好毕业后全班一起去毕业旅游……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唉——”

 

  “我我我就算被她拒绝了我也不会这么做啊?!我只是喜欢她,你们相信我那种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她拒绝了我就杀了她!”

 

  “她很让我们老师省心的,是个很好的孩子,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很难过,希望警方可以早日查出真相吧。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啊。”

 

  路明非翻来覆去地听录音,却没有一点儿头绪。

 

  “师兄,还有人我们没问过吗?”

 

 楚子航看了看地址,“还有一个,家离这里不远。”

 

  “那这就走吧,等等师兄你手机响了。”

 

  楚子航接通后听了一会,眉头紧皱,应了几声后挂断了来电,沉声道:“第一大道口26号,第二桩命案发生了,犯罪手法和我们正在调查的这一宗极其相似,受害者同样是刚刚中考完的女生。”

 

  路明非攥紧拳头,抿着嘴巴没有说话。

 

  “时间紧迫,我们走。”

 

 “去现场?”路明非熟门熟路地蹿上副驾驶座。

 

  “不,现场有恺撒,我们去那个老师家,”楚子航关上车门,“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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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还没停稳路明非就跳了下去,楚子航紧随其后。

 

  “我们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搜捕证也还没有拿到,不要打草惊蛇。”

 

  “我知道。”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回答。

 

  路明非不死心,“请问有人在家吗?”

 

  “我在这,别敲了。”回答他的声音嘶哑。

 

  路明非转头。

 

 路明非惊呆了。

 

 楚子航也转头。

 

 楚子航拔枪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浑身是血,但表情看起来却很平静,如果忽略那些血迹,那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

 

 男人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楚子航扫了他一眼,男人像是发现了他的目光,嘿嘿地笑了两声。

 

  “别看了,刀我在弄完后就处理了。”

 

 “你明明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又何必这么直接的在我们面前现出原形?”楚子航问。

 

  “我不知道?”男人搓了搓手,“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说是吧?”他紧紧盯着路明非,像是饿狼看见了猎物。

 

  “路副队。”

 

 “你说什么?”路明非一步跨出,挡在楚子航面前。“你认识我?”

 

 “路明非!回来!”楚子航低吼。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男人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吐出一口浊气,“你们不就想知道我作案动机吗,我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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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之前有个女儿,学习成绩好,又很是漂亮乖巧,虽然父母离异但很懂事,两父女相依为命。

 

 但后来,他女儿在学校被其他几个长得也挺好看的女生盯上了,看她不顺眼就每天都堵门口,到了后面变本加厉,趁着女孩在宿舍洗澡拍了照片,发在了网上。

 

 第二天深夜,学校宿舍楼下传来一声闷响,保安发现了女孩儿的尸体。

 

 跳楼,当场死亡。

 

 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泪水混着血水流下。

 

 “事情被学校很快的遮掩下去,犯事的几个都是未成年人,有几个也是那种漂亮且成绩优异的女生,事情也不了了之。”

 

 “但是这些女生,据我所知,跟欺负你女儿的那些人没有关系啊?”

 

 “都是一样的!当年我没来得及报仇,现在我就要成倍的报复回去!”男人像是被刺激到了,情绪也开始不稳定起来。“既然仇我已经报了,那我也没什么牵挂了,走之前跟你们说完,算是交代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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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陈墨瞳问。

 

 “他在我们面前自杀了。”楚子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责任在我,是我疏忽了。”

 

 “也就是说父亲因为女儿枉死导致心理扭曲,多年后卷土重来的一场复仇?复仇对象还都是无辜的人。”

 

 陈墨瞳揉了揉眉心,突然话锋一转。

 

 “那路明非那小子哪去了?你一个人过来的?他英勇殉职了?”陈墨瞳没好气的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他还答应了帮我带盒炒米粉的,我可是在这里站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看他状态不太好,就让他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一个人也足以应付了。炒米粉我帮你带了,刚刚让夏弥去食堂重新加热,应该一会就送来了。”楚子航抬起头,依然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波澜不惊。

 

 “算那小兔崽子有点良心。”陈墨瞳看楚子航像根木桩似的杵在那里不动,下了逐客令。“没事儿就把案子结了,趁早休息,我这还有事情,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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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航回到公寓时已经算是深夜,客厅没有开灯,倒是房间的门缝还透着光。

 

 “怎么还没睡?”楚子航开了门,下午还没精打采的人现在倒是生龙活虎,靠着床头半躺着玩手机。

 

 “我就玩个连连看——哎哎哎好汉!别收我手机,我这就睡了。”路明非手机关了机,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被子直拉到嘴巴以上鼻子一下的位置,露出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

 

 “我先去洗澡,睡好,我关灯了。”

 

 “嗯嗯嗯好好好你快去吧。”路明非猛点头,见门又被重新关上,才把被子拉下了一点。

 

 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的一小角。这个晚上安静得很,只有空调呼呼的出风声,还有从浴室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一点儿水声。

 

 楚子航掐着时间,三分钟一到就把水给关了,带着一团水汽走出浴室。也不知道路明非睡没睡,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卧室门,开了小台灯,坐在床头。

 

 “唔……楚子航你还不睡?”路明非嘟嘟囔囔的,拿手去遮住台灯的光。

 

 “抱歉,我以为你睡着了,”楚子航伸手把亮度调低了许多,“你睡吧,我把这本书看完就睡。”

 

 “要睡一起睡……”路明非半梦半醒间伸手去拉他手臂,半个身子都贴在上面。

 

 楚子航一只手被抱住,只得单手举着书看,路明非倒也没再说话,只又小声嘟囔了几句,被楚子航哄着哄着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余下的内容其实不多,楚子航一口气看完,眼睛有些酸涩。他把书合上,“啪嗒”一下关了台灯,扯过一些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灯光昏暗的环境下看书会近视的,虽然你戴眼镜也挺帅。”路明非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睡不着?”楚子航换了一个侧睡的姿势,正好能借月光看见路明非的侧脸。

 

 “下午睡太久了。”路明非揉了揉眼睛,“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楚子航没说话,被窝里的手像是没耐心了,很不安分的去挠他手掌心。

 

 “路明非同志,你觉得不听从任务总负责人的命令,私自行动要有什么处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路明非装傻。

 

 “……以后出任务的时候,不要随便挡在我面前。”

 

 路明非失笑,“搞了半天你欲言又止的是这个。”

 

 “还有,”楚子航反握住他被窝里的手,“你下午去了哪里?”

 

 路明非的笑一点点僵住了,然后是少有的沉默。

 

 “不愧是楚队,果然什么也瞒不住你。”路明非整个人缩成一团。

 

 “你下午去找了芬格尔,他和你说了什么?”前半句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芬格尔和我说了,这个案子的凶手是半年前逃出我们组织的人,所以下午的时候他才会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是‘Dragon’的人。”

 

 “对,”路明非开始玩手指,“芬格尔算是线人,负责收集情报。我在卡塞尔藏了很久,从军校开始吧,然后一步步到副队。”

 

 “我知道了。”楚子航揉揉他的脑袋,“睡吧。”

 

 “睡……睡?!”路明非差点没一个鲤鱼打滚翻起来。“你的内心就没有一点波动?”

 

 “我以前听班里的同学讨论过一部剧,那时候很火,大家都在讨论剧情。”楚子航答非所问。

 

 “剧里有个人,他说他既会看着别人死在自己面前无动于衷,也会拼了命的去保护一个人,前后者待遇的区别就在于那个人在不在他的圈里。”

 

 “圈?”

 

 “对,在他划的那个圈外的人,生死都和他没有关系,而站在他圈里的人,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的人。”

 

 楚子航看着他的眼睛。

 

 “路明非,你一直都在我的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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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又来找我干嘛?”芬格尔白眼快翻到天上去。

 

 “身份暴露回组织呗。”路明非咬着吸管说。

 

 “在你们这里身份暴露了就这样?我还以为要浸猪笼。”

 

 “你说的那是以前调戏姑姑大嫂的浪荡子吧?”

 

 芬格尔猛的站起来,“楚队你来接人啊?”

 

 “什么什么?”路明非吓得转头,门外别说人影儿,连个鬼影都没有,他正打算找芬格尔算账,奈何突然之间眼前天旋地转。

 

 “……你在酒里下了东西?”路明非瘫倒在沙发里,只觉得自己四肢发软。

 

 芬格尔不屑,“给你还要下东西?你这种喝酒用吸管的二愣子不要老给我加戏。”

 

 “日,忘了。”路明非力沉丹田狠狠丢了句话,晕了过去。

 

 芬格尔把他像扛麻袋一样扛肩上,吹着口哨直往地下停车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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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第一次睁眼还没彻底醒,眼皮一闭又昏了过去,估摸是五分钟后再次醒来,车还是那辆保时捷,驾驶座上的还是楚子航。

 

 哦我是不是在做梦,再来一次。

 

 路明非眼睛一闭一睁,人和车都没变样。

 

 得,是真的。

 

 路明非认命似的坐直了身子,窗外的景色很陌生,不知道是因为路面颠簸还是什么,车开得不算平稳,楚子航见他醒了也不说话,大概还在不满于他偷跑出来的行为,只是踩紧了油门。

 

 车开了好一会,两个人都没说话,车内冷气开得猛,这气氛让人觉得更冷。

 

 睡神路明非在一路颠簸中被震得再次昏昏欲睡起来。

 

 楚子航戴了蓝牙耳机,打了个电话。

 

 “路鸣泽,一切都准备好,只剩你入席了。”

 

 电话那头的人低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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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挂掉电话,转头却看见原本眯着眼睛的那位正偏着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演技派啊楚子航。”

 

 “比不上在卡塞尔潜心卧底八年的路副队。”

 

 “那你找路鸣泽干什么,”路明非用手撑着脑袋,“拿我去换你所需要的?”

 

 楚子航不搭话。

 

 “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很久了,这一路来我都忍着没跟你说。”路明非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一拳挥了过去。

 

 “别顶着我师兄的脸做这种事情!”

 

 “楚子航”像是卡住了一样,呆愣了几秒,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直拳。

 

 路明非早已在之前就松开了安全带,一记直拳直往那人的下巴后就去抢方向盘。

 

 混乱间两人互打了好几拳,路明非的肋骨处狠狠地挨了好几下,那个人的脸和肚子上也招呼了好几下。

 

 车也开得摇摇晃晃,以极大的弧度摆动着。

 

 路明非心想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他刚刚用胳膊肘去招呼人的时候没弄准,这一撞对方没吃多少亏,他左手却麻得厉害。

 

 冒牌货趁他一个不留神,左手按住又反扣,路明非就被他固定按在副驾驶座的车玻璃上,凉意透过薄薄的衣物,一点点传到他后背上。路明非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那人笑了笑,好像是知道了结局如此。下一个瞬间,样子和声音就都变了。

 

 “你不是……死了吗?”路明非的瞳孔猛的收缩。

 

 “假死罢了,你作为‘Dragon’的人,这一招不会不熟悉吧?”

 

 男人笑了笑,“路先生在你弟弟来之前,不说说怎么认出我的吗?我当时可是浑身是血的在你面前用枪自杀了,难不成是伪装有什么破绽?”

 

 “何止是破绽,”路明非缓过神来,“简直是漏洞百出。”

 

 男人耸耸肩,手上的力气却没小,“洗耳恭听。”

 

 “一开始的倒开车倒是够嚣张跋扈,练了很久吧?后来就完全不行了,”路明非邓布利多式摇头,“师兄开车什么时候会不稳成那样,也就只有你这种觉得自由近在眼前,连心态都不稳的人会这样。”

 

 男人沉默了一会,艰涩地开口,“没错,我就是想彻底脱离这个组织,我受够了。”

 

 “所以你假装成一个女儿因校园欺凌枉死,内心扭曲把怒火都发泄在无辜学生身上的父亲?那你假死之后隐姓埋名不就够了,还回来做什么?自投罗网?”

 

 “那样的程度怎么可能骗得了组织,那只是为现在铺垫,先是让你身份暴露,从楚子航那里偷跑出来,不得不说那个人是真的棘手。然后再拿你做我的筹码,换取下半生的自由。”

 

 “芬格尔也被骗了吧,朋友你这一环扣一环的,很棒棒啊!”

 

 “开什么玩笑,”车载电台里传来嗤笑声,“有什么事情骗得过英明神武的我?”

 

 男人这会是彻底的僵住了,路明非抓住机会,胳膊肘一下蹭开了身后的车门,猛一发力后又借着胳膊肘的支撑力,把男人从车里甩了出去。

 

 男人也只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明白过来他一直被监听着,被甩到地面的瞬间就一个翻滚,卸去了大部分的力。但刚从地面上起来,就被一个锁喉控制住了。

 

 他挣了几下,没有挣开。

 

 “听说有人在冒充我?”

 

 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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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自始至终只有我不知道这个计划?”路明非抱着抱枕躺在酒吧的软椅里,挂着一副“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情冷漠的社会只有这抱枕可以给我一丝温暖”的表情。

 

 “没有没有,楚子航也不知道,后来我跟他说的路明非被人绑了他才赶过来的。”芬格尔笑得咧出一口大白牙,“再说了师弟你现在也知道了啊,别搞得好像是我坑了你一样。”

 

 “难道不是??”

 

 “计划是路鸣泽制定的。”在一边闷不做声了好一会的楚子航开口道。

 

 “哦,那就正常了,”路明非坐起来,“除了他也没谁了。”

 

 “不对啊!师兄你一个卡塞尔的坐在这里真的好吗?!”迟钝如路明非也终于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Dragon这个组织可以说是黑道中的黑道,卡塞尔的人坐在这里和他们谈笑风生相敬如宾……啊不是,总之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就很不对劲!

 

 “Dragon可以在卡塞尔安人,卡塞尔自然也能安人在那里。”楚子航走过去,把衣服领口往下扯。

 

 “啊啊啊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路明非捂眼,心道有什么要看的咱回家去看啊,这儿还有芬格尔那败狗呢!

 

 楚子航把嘴巴抿成一条线,他也只是堪堪扯到锁骨以下的位置,“你看。”

 

 路明非把手打开一条缝,看见大约在楚子航锁骨下两公分的位置,纹了一行他很熟悉的英文字母。

 

 “所以你是……?”

 

 “看来有些事情路鸣泽还没有和你说。但你可以理解为我就是Dragon的人。”楚子航把衣服领口重新理好。“更何况,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纯粹的黑道白道之分,守夜人总挂在嘴上的那句话你是知道的。”

 

 这年头,白道比黑道还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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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哥哥也太傻了吧,我都助攻到这地步了。”路鸣泽坐在桌子上晃荡着脚,两只皮鞋不知道被他甩到了哪里。

 

 “他大概还认为我们和卡塞尔是敌对关系。”苏恩曦嚼着薯片,口齿不清道。

 

 “在没有交易之前还是有些利益冲突的,”路鸣泽从桌子上下来,赤着脚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但是昂热那老头子被秘党怀疑了来找我,我就只能收点报酬,帮帮他咯。”

 

 “也就是说现在Dragon和卡塞尔一家亲?”

 

 “那不然呢?要不然楚子航怎么会那么说,一身正气的楚队其实是卧底在卡塞尔的?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哥哥?”

 

 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回总部的路明非把那对皮鞋扔在他面前,“路鸣泽你这小贼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路鸣泽把鞋子穿好,“哥哥你也没问呀。”

 

 “我战你——!算了我不说!亏我还在那里郁闷纠结内心的小天使和小恶魔互殴!搞了半天大家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事情楚子航也跟你说了啊,哥哥不要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路鸣泽理了理自己小西装的领子。

 

 “两只小白兔都进展到这种地步啦?”酒德麻衣把自己从闲的没事干才做的日常训练中解放出来。

 

 路明非捂脸,心中默念八百次“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零好像对这个问题产生了不一般的兴趣,放下了吃了一半的芝士蛋糕问道“什么地步?”

 

 路明非继续捂脸,心中默念三千六百次“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我是谁我在哪我到底要做什么”。

 

 路鸣泽敲敲桌面上的小铃,“哥哥,”他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你再不走飞机要赶不上了。”

 

 路明非瞪他,“我跟你的帐还没算完呢!”

 

 “底下有辆PanameraTurbo,27分钟前就停在那里了。”零出声提醒。

 

 路明非看了看腕表,气势汹汹地冲到路鸣泽面前,拎起装着自己衣物的行李箱,愤然离去。

 

 “男大不中留啊……”苏恩曦摇头,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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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到目的地大概还有四个小时,先睡一会吧。”楚子航把眼罩耳罩递给已经半个身子歪在他身上的路明非。

 

 “保存体力,这次时间比较紧迫,下飞机后可能没有什么休息时间了。”

 

 “什么什么?”路明非一下子清醒了,“不是公费旅游吗怎么一下飞机就开始任务了?路鸣泽坑我?”

 

 两人的座位后面传来一声叹息,“师弟你快醒醒,大白天的不要做梦了。”

 

 “我擦,”路明非转头,“芬格尔你怎么混上来的?!”

 

 芬格尔笑着搓了搓手,“我这不是蹭你们的商务舱嘛,顺便论坛直播一下和狗男男出任务是什么感觉。”

 

 “空姐呢空姐呢,我要举报有不法分子登上飞机,有着这样的威胁存在,这架飞机上的乘客太危险了。”

 

 “别说话了,睡吧,保存体力。”楚子航把不安分的路宝宝身子扶正,戴眼罩耳罩这样的小事也都亲力亲为。

 

 路明非眼前乌漆嘛黑的,噪音也被隔绝,嘴里还很不听话地哼着歌。

 

 楚子航听了好一会儿,没听出个调子来,凑近问他唱的是什么。

 

 坐在后面一排的芬格尔摆摆手道:“楚子航你别问了,要问也别当着我的面问,我不想承认这样的人是我认识的那个路明非。”

 

 “唱的什么歌?”

 

 “传承着卡塞尔优良传统的卡塞尔校歌!”路明非说得铿锵有力。

 

 “路明非你的脸是不是不要了?”

 

 “你路哥我可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脸是什么,多少钱一斤?”

 

 说完傻小子路明非又笑得灿烂地小声哼起来,这次倒是句句都在调上了。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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